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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慈向來熱心助人，從不拒絕。她搬家前，男友說要來幫她。她體貼回答：「不用了，你自己也有事要忙。」以為這是好女人的標準答案，沒想到因此被貼上「太獨立」的標籤。

日後男友提分手，理由是慰慈太獨立，很懂得照顧自己，都不需要他，每次滿口「不用不用，我可以」、「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沒問題」，自己一個人活得很好。既然如此，何必在一起。


慰慈覺得自己好像考試答錯，被打叉，零分。請問正確答案是？他交了新女友，同事珍妮，嬌小卻很有存在感，愛抱怨、愛鬧、愛撒嬌。珍妮看他在忙，就故意逗他，找他幫忙，不讓他做自己的事。他抱怨「你很吵耶，拜託可不可以不要再吵了，拿來我看看」、「真傷腦筋，這麼簡單你也會搞錯，太天兵了」卻滿臉笑，像貓奴看貓。珍妮摸頭裝傻吐舌頭，裝哭臉說「你好凶，人家怕怕」，知道自己被愛。

也太厚臉皮了吧。這些小女人的演技，慰慈都不會。

難道不准做自己，非得假惺惺裝娃娃音嗎，學了也只落得做作。姊妹淘痛罵他大男人優越感作祟，安慰慰慈「沒關係，一定有成熟男人欣賞你」。

慰慈不敢再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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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又見珍妮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前男友被甩也算遭了報應，但慰慈不開心，覺得這女人也真夠任性了。

公司年前一堆貨要趕，這晚，情緒化的珍妮，又在那裡大叫工作太多。慰慈自己的事做不完，還是勉強上前關心；聽完訴苦，又問「那需不需要我幫你」。

珍妮問：「什麼，你做完了嗎？」

慰慈咬牙點頭。珍妮說：「好呀，你要做，就給你做。」就哼著歌下班了。

這女人還真敢啊，慰慈聽著刺耳，獨自趕工，詛咒自己犯賤多事。同事陸續下班，都叮嚀慰慈早點走，她說好。

隔天早上八點，珍妮睡飽了神清氣爽，手持咖啡來上班。發現慰慈兩眼通紅趕工中，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原地原姿勢十小時沒動過，已快暈倒。

「你沒回家？」珍妮發現慰慈自己的工作比她多十倍，罵：「瘋了嗎，幹嘛接這麼多事？幹嘛騙我說你做完了？」

慰慈無言。心想：明知故問，還不是你偷懶，才會落到我頭上。就算我不接，到頭來還不是要我做。

珍妮接手，指揮慰慈收拾回家睡覺：「看你重感冒咳好幾天了，自己都生病了還不知道。」

慰慈反抗：「有些資料你不知道在哪，只能我自己做。」

珍妮說：「我會問廠商。」

慰慈堅持：「拜託別插手越幫越忙，我分內的事我負責。你去麻煩廠商，我會很丟臉。」

珍妮搖頭：「你太笨了，自己都快掛了，還在怕麻煩別人，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一句話踩中慰慈地雷，男友嫌她太懂得照顧自己，珍妮又嫌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為何她怎麼做都不對。

慰慈爆炸，一掃把文件、鍵盤全推落桌下：「昨晚你在那邊靠腰，全世界都聽到了，我能不來問『需不需要幫你』嗎。你說好，我能說不好嗎。這樣你還不高興，那要怎樣你們才肯放過我？」

同事們進來撞見，慰慈羞愧，心想：不要把我當壞人好嗎，壞人是珍妮！

慰慈百口莫辯，忍淚低頭收文件，腳一軟卻跌坐在地，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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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慈睡了兩天，中間醒來發現躺在珍妮家客房床上。她獨居，病了沒人照顧，珍妮叫同事把她扛回自己家，吩咐媽媽燉補湯、打果菜汁、按時叫醒她吃藥，比照寵貓伺候。

病懨懨躺在房裡，慰慈聽著門外珍妮母女的日常對話：

「媽，我要的面膜，你買了沒。」

「哎喲，今天太多人來找我，我忘了內。」

「討厭啦，媽媽說話不算話，明明跟人家說好的。」

「算了啦，人家說自然就是美。只要是我的女兒，放心不用敷，直接去選美啦。」

「爸你來聽聽看，什麼自然就是美，媽的梗好老喔。」

「這樣講是有很老嗎？有嗎？」

慰慈聽了先驚後怒，珍妮臉皮太厚，連自己媽媽都敢欺負。

珍妮進房，慰慈已經收拾好，等著要告辭，為打擾全家道歉。珍妮不放她走，慰慈簡直是逃出她家。

銷假上班後請珍妮吃飯，慰慈才說：「你跟你媽都沒大沒小耶。」

珍妮問：「不是大家都這樣嗎？」

慰慈搖頭。你們台北小孩太好命了，無法無天，竟敢使喚媽媽做事。在我們鄉下大家庭，自己的事要自己做，若依賴別人會被看不起。看別人在忙你要去幫忙，不能等別人叫你才去。你看到別人在做，就要搶著去做，否則別人會說你不懂事。

小時候，媽媽跪著擦地，鄰居叫慰慈出去玩，她走過媽媽身邊，冷不防挨了一巴掌，不知發生什麼事。原來是媽媽打了她。媽媽說：「你看你只顧自己愛玩，不顧別人死活。這樣很厚臉皮，誰看了都討厭。挨打是你活該。」

誰敢叫長輩做事，從小只有長輩叫你做事。你再忙，也要放下手邊的事，跳起來去做，否則就是錯。媽媽教導慰慈：「叫你做點事，要等我三催四請嗎。讓人家等，你好意思？臉皮再厚一點嘛。」

珍妮才領悟，當晚慰慈聽到珍妮抱怨，就像回到童年挨巴掌時，媽媽的吼聲在慰慈心中開始播放，罵她自私，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厚臉皮、裝死。直到慰慈認命跑去幫珍妮，罵聲才會暫停、放過她。

珍妮說：「所以你才會接那麼多工作，自己做到暈倒。」

慰慈誠心說：「是我自己不對。是我自己要去幫你，所以多慘我都沒資格抱怨。」

珍妮問，當初男朋友要幫慰慈搬家，她為什麼拒絕。

慰慈覺得，男友不是真心要幫，那只是場面話。「我要是接受，他被迫幫我，心裡一定罵我厚臉皮。我不想被他當成厚臉皮的人，所以不要他幫忙。」

珍妮問：「為什麼覺得別人不是真心要幫你？」

慰慈說：「沒有為什麼。因為他沒再問，因為他沒來。如果他真心想幫就會來搬，結果他不聞不問又沒來，就表示是嘴巴說說而已。」

珍妮罵：「他被你一再拒絕，內心很受傷，覺得你一直把他當外人，瞎說一些你從沒愛過他之類的鬼話，整晚喝悶酒哭慘，是我們一群人拼命安慰他好嗎，他怎麼敢去。」

慰慈詫笑：「不可能，你搞錯了。」

珍妮想，慰慈因為自己幫別人是被強迫，所以相信別人幫自己也是被強迫。若她接受幫忙，又怕被攻擊「只顧自己、不顧別人」。

慰慈想起，問：「你會覺得我太獨立嗎。」

「不，你是一個發揚傳統美德、任勞任怨的舊社會女性。」珍妮說。

慰慈擔心：「人家說太獨立的女人沒人愛。」

「不是沒人愛，是別人愛你，你會嚇得趕緊把他推開。」珍妮問，為什麼慰慈就是沒辦法想像男友真心看到慰慈就開心，能幫慰慈就滿意，能懂慰慈就是福氣。

「他開心？」慰慈尷尬否認：「我要是那麼自以為是，未免太厚臉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