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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位兼任大學教師，我看到那些大一新生跪拜老師，突然有種回到乾隆年間的感覺，彷彿看到了馬戛爾尼（George Macartney）勳爵與乾隆皇帝的爭議。

1792年，乾隆皇帝即將80歲大壽，英吉利國派遣使臣前來中國祝壽，當然祝壽只是名目，主要還是希望中國可以開放通商，讓英吉利國可以雨露均霑，共沐皇恩。英吉利國的全權大使是馬戛爾尼，準備了「貢品」訪華使團攜帶的禮品有600箱，價值13,000英鎊。前後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英吉利國人才準備就緒。按喬治三世的意思，禮品最好「能顯示歐洲先進的科學技術，並能給皇帝陛下的崇高思想以啟迪」。禮品包羅萬象，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英吉利國及西方世界當時的文明程度，主要有蒸汽機、棉紡機、織布機及歐洲最精美的天體運行儀，標有世界各國位置、首都、山脈和河流的地球儀；還有英吉利國110門最大口徑火炮「君主號」戰艦的模型、榴彈炮、迫擊炮、卡賓槍、步槍、連發手槍、現代炮兵裝備；以及望遠鏡、碼錶、油畫、熱氣球和車輛等等。這些禮物連同使臣的費用，總開銷為78,522英鎊，約合台幣150億上下。

兩國為了這次的會面，可說煞費苦心，不過中英兩國的第一次正式接觸，結果不是相當理想，原因就在於下跪這件事。

英吉利人認為，兩國是平等往來，因此要求如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中國必須也有臣子對英吉利國王的畫像行使同等的禮儀；中國接待的大員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但是，畢竟有「外夷來降進貢」，乃是乾隆皇帝天大的面子，怎麼據實以報，壞了乾隆爺的興致？外夷進貢的物品，按照往例加倍賞賜也就是了。因此馬戛爾尼心中所想的，乃是兩國的平等商業往來，乾隆想的，則是英吉利夷來中國進貢，而中間的大員心知肚明，兩造一相見，立刻就會有天大的禍事發生，極力阻撓兩邊會面，簡單打發他們走，也就是了。

想不到乾隆興致一來，還非得見英吉利使臣不可，他特意挑選在承德避暑山莊見面，這是清朝接受外族朝貢之處所。和珅努力希望英吉利人可以三跪九叩，但是馬戛爾尼堅持不下跪，最後協商破局。無論是乾隆還是馬戛爾尼，似乎都明白了原來各自都有點自我感覺良好，英吉利人不是來傾心向化的，中國人原本也不打算跟英吉利人見面的時候講平等。可是在這個時候，想要不見這些不諳禮節的英夷為時已晚，乾隆早就放出風聲，有英夷不遠千里而來歸順朝貢，如果不見面，倉促之間倒也沒藉口。乾隆因此下了一道詔書，強調英吉利人遠道而來，「不諳禮節」，然「態度恭順」，意思是说，英國人想跪，但還沒學會怎麼跪，讓禮節的問題得到部分解決。接下來，乾隆就按原定計劃在衆多的蒙古王公以及回疆部落的首領面前接見了英國使團。馬戛爾尼單膝下跪，但沒有親吻乾隆的手，結束了這場中英的第一次外交接觸。

在點收禮品時，乾隆還指着禮品對其大臣說，這些只可以給小孩子當玩具，完全沒把英吉利的「貢品」放在眼裡，當然沒想到往後的子孫即將遭到的屈辱。他只是在不失天國上朝的面子上，賞賜了使團大批禮品後，把所有英吉利國的貢品退回，並回絕了英方使團提出的所有要求。乾隆還以天朝皇帝的身份對喬治三世發了兩道敕書，傲慢的說：「爾國王當仰體朕心，永遠遵奉，共用太平之福」。

關於英吉利人的半跪，中國人一直耿耿於懷，所以後來把事情傳成了這樣：英國人原本不跪，但是一見乾隆爺的龍威，便不由得雙膝跪倒，也就是所謂「一到殿廷齊膝地，天威能使萬心降」。英國人回去以後，倒沒有像中國人這樣編故事，使團的隨行人員，用他們的筆記下了他們所看到的一切，使團隨行的畫師，記錄了中國從官場到民間的種種樣貌，當然也描述了炮台和士兵的不堪一擊。從此以後，自馬可波羅以來，在歐洲傳誦的中國神話破滅了，野心勃勃的西方人，看到了一個封閉、落後、保守和虛弱的東方帝國。

從乾隆與馬戛爾尼的初次見面看起來，下跪這件事，對於中國人而言確實很重要。魯迅曾說過，「中國人看來，人生了屁股就是為了要挨板子的，生了膝蓋就是為了要下跪的。」不過，我實在無法理解，都已經大學一年級，究竟要學生對老師下跪，奉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圭臬，究竟代表什麼意義？與其如此，是不是改善教學環境、提升教學資源、拉高教學品質，會比較重要一些？只重形式，不重實質，周星馳不已經告訴過我們：「老佛爺是要放在心裡尊重的， 像你這樣整天掛在嘴邊講，你有何居心？」

要學生下跪，這就叫做尊師重道？難不成現在跪老師，以後工作跪老闆，選舉跪政府？學生與老師這樣的互動，又是何居心？

（本文轉載自呂秋遠臉書）